王鼎铭,字新之,山东峄县人。由廪贡官中书,除湖南新田知县。道光九年
莅任,先投城隍庙,誓於神。治事甚勤。夏旱,跪祷烈日中,有应,以是得民心。
十二年正月,江华瑶匪赵金龙乱作,湖南提督海陵阿进剿。鼎铭虑煽邑瑶,即冒
雪步历瑶棚戒谕。复召瑶长,晓以国法。与教官率绅士练乡勇以守。突闻海陵阿
等被戕池塘墟,即督众御贼。城外贼逼甚,将往谕贼,居民泣阻之。或报曰:
“贼至!”城民惊窜,鼎铭朝服坐堂皇待之,书於几曰:“仇我当杀我,勿伤我
百姓。”指三尺练曰:“城亡,吾以此死。”以贼踪尚远,徐之。近县宁远、桂
阳民感鼎铭之能死守,集万人请带剿,於是四路同进。贼分队出,毙之无算。越
日,桂阳之临泰、大富等乡复集二万人,鼎铭身先策马出城南,誓大创之。贼突
以枪炮抵拒,死甚众。先是贼密约邑瑶供送药丸,瑶未肯负鼎铭,不与。贼乘夜
胁取,故火器复烈。众溃,鼎铭殿后,贼追至,大肆杀戮。鼎铭四顾恸曰:“奈
何杀我百姓?”中炮落马,剜两目,身首异地。邑人得而攒之,越九十二日始改
敛,面如生。
鼎铭殿后时,马蹶,邑武生郑奇光以所乘马授之,鼎铭不可,强扶而上,鞭
马使疾驰。回身舞刀捍贼,受重创,死之。
——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九 列传二百七十六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县官王鼎铭
清史稿《列传二百六十七 中义三》记载:“王鼎铭,字新之,山东峄县人。由廪贡官中书,除湖南新田知县。道光九年莅任……十二年正月,江华瑶匪赵金龙乱作……越日,桂阳之临泰、大富等乡复集二万人,鼎铭身先策马出城南,誓大创之。……鼎铭殿后时,……鞭马使疾驰。回身舞刀捍贼,……鼎铭四顾恸曰:“奈何杀我百姓?”中炮落马,剜两目,身首异地。邑人得而攒之,越九十二日始改敛,面如生。
一、赴任途中
贡生出身的山东峄县(今山东枣庄)人王鼎铭,捐纳入内阁为中书。道光九年(1829年)秋天,皇上一道谕旨,授为湖南新田县知县。王鼎铭携两名随从至湖南桂阳,当下便决定不穿官服,不抬轿,不吆喝,平民布衣,步行前去新田上任。
行走间过一树林,王鼎铭忽听一阵掏心掏肺的哭泣,寻声看去,但见落叶将尽的林间,一处新坟,坟前一穿孝服的女子匍匐痛哭,甚是凄惨。王鼎铭走上前来,看清女子面目,约有40岁,深施一礼,说道:“妇人,节哀,莫哭伤了身体。”
那妇人回转身看了王鼎铭一眼,到也慈眉善目,一脸正气。看样子象个读书人,不由说了声:“谢谢这位官人。“
妇人坐正了身子,不住地抹着眼泪。王鼎铭说:“敢问妇人,这坟中埋的是何人?”
见妇人不语,王鼎铭抱拳道:“我见这方圆几里不见人影,怎的如此萧条?”
妇人擦去泪水:“说道,官人想必是外地来的吧。王鼎铭点头。妇人继续说道:官人有所不知,此地两年来干旱少雨,谷物收成甚差,百姓度日艰难,已有多人逃饥荒走了。停了片刻,妇人说道:我丈夫去年因饥饿病死,我们膝下有一小女,年方二十,由于连年的田租交不上,被那东家要了去,小女因不堪东家的凌辱,前几日,上吊死了,这坟中埋的便是小女……”
王鼎铭长叹一声,让随从拿了些银两交于那妇人,说了些安慰的话,便起身告辞。来到城隍庙,王鼎铭吩咐随从将行李带进来,说道:“今晚就宿此处吧。”
随从不解,问道:前方不远即是县衙,现在天色尚早,老爷为何不前行了?
王鼎铭一面让人去庙里通报,一面神色忧戚地说:“你跟随我多年,想来知道我为人志向……”
随从说:“小的明白,老爷一向不分贵贱尊卑,待我等亲如兄弟,且胸怀平民百姓,小的受您指点,一生当做个好人……”
王鼎铭笑笑,拍拍随从的肩膀:“尽说好话,不过亦是实理,常言道做官不为民做主,不如回家种红薯……”
二、秉公政务
王鼎铭伫立庙宇台阶之上,抬头观望,但见:月上梢头,天野浩渺清辉,周围一片寂静,一种庄严的肃穆笼罩着整个庙宇。王鼎铭款步来到庙堂前,面对神像,他双膝跪倒,面容庄重,说道:神灵在上,我王鼎铭多年来,读书苦学,为的是一朝为民做主,为官一任,必为民造福一方,今去新田任知县,当尽职尽责,做一任好官……否则接受神灵的严惩。
次日,王鼎铭入了县衙,四处查看了一下。便决定在大堂外一角搭制一顶帐篷,其寝食起居均在其内, 而且吩咐下去来往官吏不得随意进入,百姓如有冤屈可到里面申诉。
上任不到两个月,王鼎铭边一面处理积案一面审理新案,大小事情问个仔细,判个明白,凡事亲恭,不让手下代劳。
有一次因为调查一桩诈人钱财的案子,事出蹊跷,王鼎铭下去私访,了解到案情的来龙去脉,把那耍了手段的李某绳子以法。被冤枉的张某为感激亲自到县衙送了土特产以示谢意。王鼎铭收了礼物,按价付钱给了张某。
一些时日之后,王鼎铭秉公断案、处理问题雷厉风行的好名声便传了出去,百姓有了冤情即到他的帐篷来找。新田县传出了知县大老爷是个清官,偶有地方的富人绅士不相信,便带了礼物寻个交往看个明白,王鼎铭便真的立了规矩,并在堂内外张贴。凡是来往官吏富户豪绅的礼品一概有管事的予以拒收。王鼎铭上任一年来为自己立了名副其实的清官形象。
三、心系百姓
道光十年夏天,久旱无雨,饥荒严重,百姓苦不堪言,王鼎铭心急如焚。无奈之下,便日日到城隍庙为百姓求雨,老天不开眼,干旱如常。王鼎铭转向火神求雨,仍然无济于事。这一日,烈日当空,太阳炙考大地,禾苗已近枯萎,王鼎铭走在烈日下,心如火烤,看着户内户外百姓无助地躲在大树门厅的阴影里,一个个哀声叹气,沮丧绝望的样子,犹如鞭子抽在自己的身上。信奉心诚则灵的王鼎铭决定到烈日下求雨。
王鼎铭叫手下为自己披挂上给犯人用的刑具,走到当空的烈日下,跪求神仙降雨,他面对天空扣头,嘴里不住祷告,整整一个上午他重复着相同的动作,且泪流满面。到了晚上,王鼎铭依然如故,没过多久,天空突然起了乌云,整个大地一片黑暗,夜里大雨如注,将王鼎铭浑身浇透,他孩子似的在大雨中手舞足蹈,而百姓都从家门里走出,团团围住这位知县大人,他们搀扶着王鼎鸣,欢呼雀跃。
雨水泪水流淌在百姓的狂欢的脸上,他们面对王鼎铭,诚恳地说:您为百姓,舍身求雨,感动了上苍。大人您心里装着新田百姓,我等代表新田百姓为您叩头,感谢神灵为我新田下派一个好父母官。
王鼎铭仰脸看着大雨,喜极而泣:“新田县百姓日子有望啊!”
四、教育为本
一日傍晚,披衣坐案头查看卷宗的王鼎铭听管事的来报,言及本县诸多学校房舍破旧不堪,遇雨则漏,学生雨天无法读书。一夜没睡的王鼎铭揉着浮肿的眼睛,说道:这个本县正为此发愁呢,新田乃穷县,各种款项都无法到位,很多地方亏空银两,我禀报给俯衙修缮添置衙内设施的银两,不日即可拨下来。只是没有给修缮学校的……急用的,我这尚有一点俸银,可拿去用。
随从不觉低下下头来,颤声说道:“大人您的薪水已拿出大部分给了灾民,且修缮校舍,您那俸银杯水车薪,还是算了……。”
随从走后,王鼎铭夜晚展转翻侧,熄灭油灯瞪着眼睛:本县的教育是头等大事,没有校舍怎的教育子民?!次日王鼎铭召集所有衙门内的人,请求大家人人捐献,自己首先捐献俸银,不日,府衙下拨用于添置衙内设施用的款项被王鼎铭划给了修缮校舍之用。
校舍修缮完毕,面貌一新,本县乡绅及有学养者纷纷称赞王鼎铭办了大好事。随之,王鼎铭监管学校的应试,秉公考核,执法严明,一县衙公差和管事的至亲给王鼎铭私下说清,请求通融,王鼎铭说:“我本也有至亲,此次也在参考之中,我事前已明确告之,绝不可因我为知县,而报侥幸,当以真才实学考取功名。列位,不要为难本县……让学子学有所成必有所报,此乃为正理。”
为整顿本县秩序,教育本县百姓知法守法,王鼎铭主持编撰皇帝意旨、律例条文,下发百姓。不可因无知犯罪。王鼎铭微服进入百姓家中,查看民情,赈济救灾,体贴关爱。
为知县以来,王鼎铭深为百姓爱戴。说书唱戏的有意将王鼎铭所作所为编成民间歌谣,四处传唱。王鼎铭听后,找到那些百姓,说:“尔等不可这样抬举本县,本县决策失误之处,百姓们应当告知本县。本县许多实情并不知晓,请各位为了本县大计,定要以实相告,如此传唱本县,只使吾惭愧。”
五、 率众御敌
道光十二年(1933年)二月,湖南江华瑶族首领聚集瑶民起事叛乱,王鼎铭闻讯,急从省城赶回新田。新田的瑶民民已被煽动,情势紧张。其时,天降大雪,寒风凛冽,王鼎铭即刻顶风冒雪,翻山越岭,走遍瑶民村寨,进行利害游说,晓以法理,平和善导,加之本县百姓对这位知县为民衷心义胆早有耳闻,当下诸多瑶族百姓安定下来。
次日,回到本县,王鼎铭即召集瑶族首领,谈利害弊端,赏赐酒食,并委以身符,力劝瑶民为了新田县百姓不可叛乱。
其时,手下来报,瑶民首领赵金陇已帅领叛乱的瑶民攻至宁远、蓝田诸县,逼近了新田县。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,民心惊慌。王鼎铭当下便召集土绅、乡民,组建队伍,训练乡勇,修建气诫,做好战守准备。他一边布置县城的防务,一边带领乡勇到南部县境阻敌。
二月二十日,赵金陇率叛军浩浩荡荡杀入新田县境内,外围村寨烟火连天,人心恐慌。城中诸多百姓争恐逃窜。王鼎铭忧心如焚,立刻决定自己前去会晤叛军头领赵金陇,以自己的大义企图阻止叛军的行为。百姓闻说立刻将他围住,呼啦一下全部跪倒在他面前,一个个流留满面。
齐声说道:“大人,万万不可,此去只会被那叛军要挟,凶多吉少。面对如此恳切的百姓。王鼎铭眼望长天,再看远处腾起的烟火,低头思忖良久:我王鼎铭死不足惜,只是此去胜算很小,我无谓死了,百姓更加遭殃。于是作罢。”
探子不断来报,叛军节节攻入,步步逼近,攻势锐利,王鼎铭审视度势:“新田县城小,护守力量薄弱,无法御敌。于是当即下令士民全部撤至城外,以利隐蔽,防止被敌消灭。”
王鼎铭穿戴好朝服,端坐大堂,等候叛军到来,且在几案上大书:“仇我当杀我,勿伤我百姓。”此时,王鼎铭身边只有两个随从,典史走至近前,他用手指着一条绳子对典史说:“城亡,吾以此死。”
王鼎铭看着不肯离去的随从,大声斥道:尔等速速逃生,莫要和本县一起等死!此时,堂外涌进一帮士民,顷刻间哭拜于大堂之下, 气声悲泣高呼:“大人,大人,请大人务必和吾等撤离!”
王鼎铭形容悲愤,口不能言,只向众人挥手,示其离开。当其实,探子又来报:叛军已在距成七、八里地的查林铺停止进攻。
王鼎铭安抚大家,镇定下来。
王鼎铭誓死和城池共存亡的壮举感动宁远和桂阳近处的百姓。次日,周围百姓自发聚集一万余人,汇集新田县城,向王鼎名请缨,誓与叛军决一死战,守卫新田。
王鼎铭异常兴奋,整顿装束,在大堂之上,祷告诸神:神灵在上,叛乱瑶军罪孽深重,杀我百姓,毁我良田财物,我必率众义士歼灭之,上神助吾,若吾胜之,乃神灵保佑之果,若吾不胜,死亦何妨,然,吾县无数百姓将何去何从,神灵明鉴!”
祷告完毕,王鼎铭即可传令誓师,策马前行。随后万人大队人马,向窝塘进发。窝塘距叛军所在的查林铺不足一公里。王鼎铭坐阵指挥众将士合围查林铺,判军意料之外,见状大乱,双方混战,王鼎铭冒叛军的石矢督战,士卒奋勇杀敌,勇往直前,直杀得昏天暗地,死首横陈,惨不忍睹。
此一仗,双方相持至日暮,杀死判军诸多,且活捉十九人,而乡勇亦阵亡百余人。王鼎铭率众撤回。
六、悲壮就义
初战顺利,士气大振,新田百姓受此鼓舞,又大批乡勇前来加入队伍,总数超过两万。王鼎铭集合队伍,严阵以待,誓师说:城亡吾亡,敌进我进,敌退我进,誓于与新田共存亡!
王鼎铭欲带头向前,众士兵紧随其后,身边随从提醒道:“大人请多保重,不要冒险。”
王鼎铭正色道:我乃本县首领,不身先士卒,众心不服,众心不一,怎可消灭叛军。
很快,王鼎铭率众来到了离查林铺约两公里的牯牛岗。但见山岗寂静,只有微风吹动树梢嫩黄的叶片发出轻微的响声,王鼎铭颇感奇怪,传令下去,立刻停止前进。按兵不动,观察良久,此时,从前方不远的窝糖出现十几名叛军的身影,随后又有大队人马仓皇逃跑的样子奔向查林铺。众人立刻追击,很快赶到窝塘。突然伏兵四起,鼓噪而上,旗帜鲜明,队伍严整,抢炮如雷。原来叛军早有预谋,在此埋下大队人马,官军中了埋伏。这些临时招募和自发聚集来的乡勇,没有经过训练,不习战阵,猝遇强兵悍将和猛烈炮火,随即溃散,死者无数。众人欲簇拥着王鼎铭逃走,王鼎铭断然说:“尔等先走,吾断后,不必害怕!”
众人踌躇,不知进退是好。其时身边有个叫王白的勇士,是从河南流落到新田的百姓,说道:“大人,小的愿以死保护大人。”
喊杀声越逼越近,王鼎铭的战马突然受惊,腾空而起,他死死把住缰绳,此时,身边一武士出身名叫郑齐光勇士上前说到:“大人坐小的坐骑,于是欲下马。王鼎铭摆手制止,说道,你需护送众人撤退,切切保护好乡民。”
此时叛军追至,大肆杀戮。一时间官军死者无数,血肉横飞,死者枕籍,王鼎铭悲痛万分,回顾左右,大喊:“贼奴击杀我百姓,不如杀我。”于是回马杀向敌阵,突然一声炮响,王鼎铭中弹落马,身边勇士王白立即抢上前,背起王鼎铭向后撤退。王鼎铭血肉模糊,但仍然不停怒骂叛军。行走中,王白被叛军追赶,用大刀砍伤身体,王白倒地。王鼎铭摔倒地上,叛军蜂拥而上,将王鼎铭捉住。
随后,异常仇恨王鼎铭的叛军用战刀挖了他的双眼,割下他的脑袋,残酷地将王鼎铭杀死。
二月二十七日,新田县城被叛军攻破,占领县城不到两天,叛军担心被官兵包围,惊慌不定,随即撤出。
新田县乡民打扫战场,在窝糖找到王鼎铭的首级,又在牯牛岗找到他的尸体,抬回城隍庙。乡民们焚乡哭拜,随后以大礼成殓,其面容鲜艳,虽死犹生。
王鼎铭做新田知县,没有携带家眷,他率军出发前将官印交给了一个仆人,并说:此印转交给府衙,转告我儿来收我的尸首。
湖南新田县至山东峄县2000余公里,往返需三四个月。王鼎铭没有成殓盖棺等待儿子,其外甥自河南听到王鼎铭身往的消息,赶到新田县,用灵柩将王鼎铭的尸首运回了家乡山东峄县。
王鼎铭为湖南新田知县两年有余,忠于职守,体恤下情,为民勤勉,成为一任为百姓爱戴的地方官,名彪青史。
注:本文参考《枣庄历史人物》之韦一先生所著《恪忠知县王鼎名》及清史稿《列传二百六十七 中义三》等其它网络史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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